帅远明

　　汇川区毛石老街，是挥之不去的一道风景。

　　这天一早，我坐上前往家乡的客运车出了遵义城北门，沿着遵松路方向行驶一个多小时，便来到了毛石古镇上。

　　恰逢赶场，毛石场上很热闹。我梦中的老街就在这里，可蓦然一见这里高楼林立，便觉得有点儿陌生了。按标示牌显示，往“河滨路”过去是镇政府办事机构，有农业服务中心、土地管理所和政务服务中心等等。但我得先去看看老街才是，于是我循着记忆指引，朝“人和路”走去。街道上赶场的人儿摩肩接踵，川流不息，超市与摊子用小喇叭争相叫卖，一个身背花背篼的红衣女郎正在选购地摊上的红豆杉木饭甑子，格外引人注目。拐过“丁”字形的街道，这才来到老街口。

　　这条街道历史悠久，大多数人家都是其祖上从四川迁移来的。记得我五六岁时，爷爷带着我来赶场，并不宽阔的街道两边长着高过房顶的大树，枝头上春花吐红。街房虽然低矮，但井然有序，没有谁高过谁一头。居民们有的给人修锁，有的缝蓑衣卖，有的摆着布鞋卖，也有的开饮食店，彼此相安无事，各自经营，生意都很红火。

　　老街上的米粑泡而甜，入口柔软；油炸粑面上沾着豌豆，吃起来又脆又香。有家粉馆顾客盈门，粉条现做现卖，只见一根圆柱杵下去，就从木箩筛的圆眼里漏出许多雪白的粉条；下面架着一口大锅，里边有沸水，粉条直接汇入沸水中，又被迅速捞到大筲箕里盛着，热气腾腾的。爷爷拉着我的手走到柜台前，给他和我买了猪肉粉，每碗才花一角钱。而那粉条的味道却一直留在我的舌尖上，仍旧那么香。

　　“这街道就像一条龙，挨着我们芭蕉水的一头是龙尾巴，朝向遵义城方向的一端是龙脑壳，可以常饮湘江水……”听着爷爷的这番话，我顺风顺水地长大后，每次来赶场，都要抚摸着斑驳的旧墙，以感受世事的沧桑。

　　老街分为上排街和下排街，每一排街的房子看似格局一样，其实暗里各有特征。

　　原来下排街的房子都是吊脚楼，在这样的楼房里开茶馆，茶客一边品茗，一边听评书，还可以看窗外绿水青山，那可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。

　　上排街的房子跟下排街一样，也是两层木房，但二楼阳台朝向街道，悬瓜廊柱，鼓儿状的栏杆均为土漆刷染，光滑锃亮。在上排街当中，有一座“一进院配牌楼”的“义民祠”，门口两旁有石狮镇守。石狮背梁早被顽童骑得光滑玉滑的，但石狮口中的石蛋却没被损伤，还是那么圆溜溜的。

　　后来，“义民祠”被改作供销社，供当地农民在里面凭布票、盐票等花花绿绿的票证购物；接着，又把供销社变成了乡卫生院，在里面治病救人；再后来，却把这幢四合院彻底拆掉了，直接修一条石板路连通老街后头的公路和新修的镇卫生院。

　　近些年来，老街变化可真不小，但依然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美感。瞧——爬满时光皱纹的青石板铺就了整条街道，一条清溪靠着阶檐坎缓缓而流，潺潺作响；瓦屋的鳞片上长满了青色的文言文，檐下的红灯笼依旧高挂着往昔的繁华。我徘徊在这老街上，似乎有古老的枝丫斜倚着斑驳陆离的老墙，那瘦长的影子显得十分可爱。这里已经打造成了“楹联一条街”，我浏览着一家家店门口的楹联，都是那么亲切、和谐，周家巷、余家铺、宋氏榨油坊……这些遥远而熟悉的名字，猛然从我记忆深处浮现出来，拂去了一身风尘。我步入窄窄的巷子，右转或左拐，都走不出那永恒而古朴的意境，可我逗留于抖音“网红之家”时，却又感受到新时代与老街居然距离那么近，又那么亲密。

　　老街是古镇风雨阳光的见证，更是美丽乡村的缩影。

　　毛石赶场历来都很热闹。这里沿袭五天赶一场，原先老街上的居民们喜欢到乡下收购家禽蛋、黄豆、花生以及活鸡、活鸭，现在公路通达六个大村，连户路连接千家万户，他们再也用不着走村串寨地做买卖了，人在家中坐，生意自会上门来。村民们呢，每逢赶场天都是早早地驾上自家车子，或者坐着客车赶来，在老街上卖完农产品，购上所需东西，然后又匆匆坐车回家去。五天一循环，一月又一月，一年又一年，习惯已成自然，总是高兴而来，满意而归。

　　“小上海”是老街的别称，由此进一步说明老街饱经风霜，却向来兴旺。那狭长的街道势如神龙见首又见尾，身披黄金甲与时俱进，在盛世间努力腾飞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