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永言
大约在两三年前，诗人李发模给我讲了一个关于廖公弦的故事。
上世纪80年代，由于李发模发表在诗刊上的叙事诗《呼声》影响很大，成为贵州的著名诗人。其时，中国作协组织一些著名诗人在祖国的一些地方参观访问，贵州有公弦与发模参加，由著名诗人艾青带队。一路马不停蹄，时间抓得很紧。
一日午后，行至广州一公园餐厅寻觅午餐。但时间已过，停止营业，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在那儿吃盒饭。诗人们饥肠辘辘，带队的只好入内交涉，说来的都是些全国著名诗人，并亮出大诗人艾青的名字。餐厅里的一员工一听笑了笑，开玩笑说：“啊！来的都是些大名鼎鼎的诗人，哪个立马写一首诗，我们就赶快给你们弄饭。”公弦闻之，当即出口成章：“几个女工在吃饭，几个诗人站着看，心想为你写首诗，肚皮饿了不好办。”餐厅里的员工一听，一齐笑了起来。艾青在一旁也笑了，夸奖公弦说：“廖公，廖公，你真了不起。”在诗人采访的路上，艾青称呼公弦时，都省略了名字里的“弦”字，直呼“廖公”。这虽然是一首开玩笑的打油诗，但却也说明了公弦思维的敏捷与诙谐机趣。
上世纪80年代，公弦沉寂了的歌喉，又开始放声歌唱，写出一组组讴歌新生活的华章，在《人民文学》与《诗刊》等著名刊物发表，往往还是头条。譬如发表在《人民文学》上的组诗《大山一望》，又为人们传诵。诗人写道：“一望大山开胸怀/千座挤成堆，万座连成排/普天之下多少山/一半跑到贵州来//今日登高借长风/不赞山高云矮，不夸山色气派/来问人间多少下山/多少怀孕？多少生崽//贵州山山姓氏在/不是煤的宗族，便属金家后代/煤锰铝，静静千年产崽/钨锑锌，默默万古怀胎……//
由于公弦在诗歌方面取得的成就较大，便掩盖了他在文学领域其他方面的成果。他在主要从事写诗之余，还创作过多个短篇小说在《山花》与《花溪》等刊物上发表。发表在《山花》上的《邓二公》就是不错的短篇小说。另外，他还与贵阳著名作家戴明贤联名创作过电影文学剧本《毕昇》，由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，在全国上映。还与戴明贤一道写过历史题材的文学剧本《离亭燕》，他自己创作过文学剧本《玄奘》，写过川剧《一家兵》上演。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《山寨火种》里面的一首主要歌曲，其词，也是由他创作。由于词美，再配以优美的旋律，在观众中留下十分美好的印象。公弦还写过科幻中篇小说《飞向活星》，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。
公弦不是专业作家，身兼贵州省文联副主席，贵阳市作协主席，贵阳市文联党组书记，贵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等职，他只有用业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。不知是由于又要工作又要创作让他休息欠佳的原因，抑或是在中学时代染上抽烟的习惯有损于他的身体健康，使他在从工作岗位上退下不几年后，便患疾病。六十刚过不久的他，在一次电话里向我诉说着他已经老了，身体有恙，非常悲观。我力劝他回遵小住，换个环境，放松一下心情。而他的儿子也劝他来遵。这样，在夫人的陪同下，他终于成行。
公弦抵遵后，我联络遵义的中学同学，轮流陪他玩，开始时，见他一脸愁苦、少语，但到别离时，他竟含泪露出笑意。
公弦生病期间，我将在《遵义晚报》发表的抒写遵义往事的几篇小文转寄给他，有的与他有关，想慰藉一下他孤寂而落寞的情怀，想不到这些小文，立刻勾起他客居遵义在四中岁月的怀念，当即写出一篇情深意切的随笔《我的遵义情怀》，嘱我转给《遵义晚报》。文章开篇写道：
“遵义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，我的人生的起跑线是在遵义湘江河畔。……在我高中二年级，我来自心灵深处的‘冲动’开始了。这种‘冲动’不是喜看足球入网的冲动，而是基于理念撞击人生的冲动，冲击波整日萦回脑际，于是，我划下了自己人生的起跑线。
当我站到起跑线上的时候，才发现有人与我并肩站着，这位儒雅的小伙子，向我投来遵义的微笑，于是我们结下了纯真的情谊。他就是当今作家石永言……从此，我与永言过从甚密……”
下面接着写学校的老校长以及老师们对他的关爱。文章的最后，公弦情深地说：“遵义，你曾经搂抱过的孩子，虽然已愈花甲之年，但赤子之心未泯，永远想念你温暖的怀抱！”
公弦这篇写于1999年9月13日的文字，应该说是他的绝笔了，四年后的2003年6月23日，他便撒手人寰。其间，病魔令他再也提不起笔来。在他病重期间，我曾驱车贵阳省医探视，公弦兄已人事不省，我握住他写过无数好诗的手，但感到有些松软，似有微温。窗外夕阳斜照，气氛甚佳，我强忍着热泪，连声呼唤他，均无反应，最后不得不一步一回头，离开病室，作几十年挚友最后的诀别！
返遵不久，便接到公弦逝世的噩耗，我当即约着高中两位同窗，驱车贵阳景云山殡仪馆吊唁，六十六岁的他，永远离开缪斯而去。我送给他的挽联是：
弦断音喑 高山流水空寂寂
诗留魂爽 落叶停云望悠悠
李发模曾经对我说过，公弦是绥阳诗乡的龙头。我说公弦是绥阳诗乡的旗手，是绥阳诗乡的领军人物。
令人不无遗憾的是，公弦走得早了一点……2016年6月，我赴贵阳参加贵州师大同窗毕业五十五周年重聚之余，去陵园谒公弦墓写下一首悼亡诗：
溽暑炎天谒兄陵，
岩石之上附诗魂。
绥阳才子恨早殁，
贵州文坛痛失君。
牧歌悠扬耳畔绕，
泉水活泼叮咚吟。
何当剪烛凤山下，
难忘四中一段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