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 莉

　　近段时间，微信朋友圈、视频号、抖音中，出现很多美丽的樱花、桃花、李花、油菜花……茂盛的绿草、清澈的水流、蔚蓝的天空，引来无数感叹：如诗如画，赏心悦目。

　　不禁想起，我们与大姐有个春天的约会。

　　大姐名叫小菊，是三伯伯家的大姑娘。我有三位伯伯、两位叔叔，加上我父亲，他们六兄弟家共有十个姑娘。大姐小菊，大我整整八岁。我们几姊妹的童年，总是以大姐为首，一起割猪草、刮松毛、到水井边洗衣服；总是由大姐带头，堆雪人、打雪仗、跳皮筋、踢毽、丢手帕、拣石子、跳绳，还有偷偷学大人们跳花灯……

　　经常，几位姐姐已割好猪草或者刮好松毛时，我的背篼里还松松垮垮。大姐为了我能和她们一起回家，为了我回家不被母亲吼，毫不犹豫、快速地帮我把背篼塞得满满的。

　　想起那些快乐时光，想起大姐帮助我的幸福日子，想起我和姐妹们与她没有实现、却永远不能实现的约会，心里隐隐作痛。

　　我们十个姑娘长大后，或因出嫁或因工作，天各一方，难得相聚。几姊妹当中，大姐的婆家离娘家最近，步行十几分钟就可常回家看看，算是留在了家乡。

　　2019年冬天，我们几姊妹终于聚在一起。好久不见，甚是亲热，激动地聊起小时候的故事——

　　有天晚上，几姊妹和几个兄弟趁大人不在家，扮成唐二和幺妹子，在大姐家堂屋跳花灯，被大人们晓得后大吼：“姑娘家家，叉巴十怪的！小菊，你这个大姐就这样给妹妹些带头的？”大姐没争辩，一个人默默替大家承受着挨骂；

　　怀菊姐过去经常给我们梳的锅圈头（就是围绕整个头辫一圈辫子）漂亮极了，惹得同学们羡慕又嫉妒；

　　我与元菊姐把刮松毛或者割猪草的背篼放在山垭口，然后蹲在松树下讲我看的小说《玉娇龙》《穆桂英挂帅》《薛刚反唐》，讲她看的小说《雪山飞狐》《萍踪侠影》等。

　　香二妹和我怄气后，你不和我说话，我也不和你说，就是割猪草或者刮松毛的时候，默默地一起出门，一起回家……

　　大姐见我们摆得热火朝天，兴趣盎然，就说等过完年，几姊妹安排好时间，商量个地点，一起出去好好玩玩。

　　于是，大家开始讨论：有说去桂林游漓江，有说去上海观东方明珠，有说去重庆吃麻辣火锅，有说去兰州品牛肉拉面，有说去西安尝羊肉泡馍……我心里痒痒的，巴不得马上就去畅游。

　　听完大家的建议，大姐微笑地说：“其实，我特别想去每个妹妹家看看，不然等些年，就走不动了。”

　　听了大姐这句话，我心里有些心酸。是的，大姐应该去妹妹们家看看。她已经五十六岁了，一直守候在家乡，照顾着亲人们。三位伯伯和我父亲去世，祭奠、哭丧，全是大姐带头完成的。

　　有年春天，母亲因病去贵阳做手术，父亲陪同前去，耽误了烤烟移栽。眼看家家户户的烤烟苗都已移栽，大姐果断召集了两位叔叔和几个哥哥姐姐，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，把我家种植烤烟的土地栽得绿油油的。父亲背着两岁的幺妹回来，感动得悄悄躲在核桃树下哭。

　　于是，我们几姊妹最后决定，从大姐家出发，到开阳，叫香二妹带我们去南江大峡谷，感受气势宏大的喀斯特峡谷风光和来一场浪漫刺激的漂流；到贵阳怀菊姐家美容院，把脸弄漂亮些，去黔灵山体会“黔南第一山”的独特魅力，再到青岩品卤猪脚、豆腐还有丝娃娃；接着去黔西，让元菊姐打糍粑，然后去毕节百里杜鹃，欣赏美丽的天然花园；再接着去北京，由幺妹请我们品尝烤鸭，去爬长城、游故宫、观颐和园和天坛……最后回到遵义，吃羊肉粉、豆花面，参观遵义会议会址，爬上红军山，致敬永垂不朽的红军烈士。

　　可那年春节还没过，新冠疫情骤然来临，我们几姊妹的约会被迫取消。

　　大姐又说，等疫情结束，再约。

　　如今疫情已散，我们与大姐的约会到底没实现。她在疫情期间，因为脑溢血与世长辞，享年五十七岁。

　　好好的大姐就这样没了，几姊妹哭得天昏地暗。

　　我的泪水更是揩了一把又一把。疫情期间，我打电话给母亲，说暂时不能回去看她。她说：“不要紧，特殊时期。这会你大姐正在和我摆龙门阵呢。”

　　我的泪水又忍不住往外流。

　　望着朋友圈美丽清新的花花草草，我的思绪，穿过连绵起伏的山川，越过欢悦流淌的河流，停留在故乡山间的田埂上。紫色的、粉红的野花在微笑着向我招手，绿油油的蒲公英伸出朵朵小黄花，在向我点头。一股暖流，浸透我全身。

　　嗅着扑鼻而来的泥土芳香，聆听山间布谷鸟的歌声，我寻找着大姐的气息，寻找着小菊熟悉的身影。因为，田埂上有她和我们的故事，有她经常帮我抓猪草的熟练动作，有她用割猪草的镰刀挖泡参给我们吃的甜蜜镜头，有她挖了很多折耳根，分给我们时候的灿烂笑容……

　　此刻，我想对大姐说：“大姐，现在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，您好好安息，你的妹妹们会另定时间，继续约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