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丽

　　(一)

　　如果我对你说出枫香、纸房这两个词，你想到的是什么呢？是树？是房？抑或是香？或者，你会反问我，你呢？那么，现在，请让我告诉你我的随想。

　　第一次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，我想到了好看的枫叶，想到了枫树朴素的香，想到了一片森林以及洒落在林木上的光影；想到了如纸张一般洁净的房子和清丽、安静的女主人……

　　可朋友说，错！这是一个小镇和一个村落的名字，准确的表述是枫香镇纸房村，隶属于贵州省遵义市播州区。一个小小的村落，有着这么诗意的名字，我决定去看看。

　　(二)

　　连日里，一门心思想把纸房从我心里抠出来，因为那里的山、那里的水、那里的人、那里的林木花草总在我心里，怎么也甩不掉，我要找一个地方安放它们。于是，想到了纸房的纸，我想，这一定是最好的安排，也一定是最乐意的所在。

　　我坐在书桌前，拿起笔，开最柔的光，让它们一一从我心里走到笔尖再走到纸上。但还是忐忑，写几行又停下，就像一个小孩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，却怯怯地不敢玩弄，生怕一不小心给弄坏了。但我终究还是下了决心，不再阻止它们汩汩而出。

　　(三)

　　如果纸房有颜色，它首先是红色的，这是它的底色。

　　据史料记载，1935年，红军沿着盐道五进纸房，留下了很多感人的故事。1968年，纸房公社革命委员会修建了纸房红军墓，有7位红军遗骨被安葬于墓中。2003年，因为修路，枫香镇人民政府将红军墓搬迁并立碑。

　　如碑文所说：“继先烈之遗志，精神不死，激励来人。”确实，他们的精神已经深深融入这片土地，春风化雨般滋养着纸房村的村民。

　　在这里，常常可以看见村干部坐在农家院子里，边帮着乡亲剥玉米边宣传党的惠民政策，或在田埂上弯着腰看插秧的绳子直不直，如果不直，就会着急地喊：左、左、往左往左，或者右右、往右、往右，有时村民们故意把方向弄反，村干部就会跺脚，哎哎直叫，这时，大家就会笑成一团。那些累啊不快啊，都在笑声里无影无踪。

　　他们就这样，哪里有需要，他们就在哪里；哪里有纠纷，他们就在哪里；哪里有工作，他们就在哪里。

　　驻村第一书记鄢镣已在村里工作六年，他说：“前三年，因为路不好，我跑坏了五个轮胎。现在的路好了，全成了柏油路，连组入户的路也硬化了，跑起来安安心心、顺顺溜溜的。”“六年来，看着村子一天比一天干净，村民一天比一天富裕，基础设施一天比一天完善，说实话，这种感觉很幸福！”

　　我相信他的话。在村史馆，我看见村委会2016年每个月的工作安排——

　　1月，纸房精准扶贫项目启动，建立健全领导和办事机构。 

　　3月，完成房屋升级改造，包含：庭院整治121户、老瓦房维缮44栋，建设停车场2个，修进寨路和连户路2400米，改建休闲广场；完成纸房周边沿路路肩、堡坎共5.5公里。

　　4月，完成刺梨种植1000亩；完成马鬃岭至坟井坝公路建设4.2公里、纸房至大坪公路建设1.3公里。

　　10月，新建马鬃岭观景台1处、纸房小学门口木塑休闲平台120平方、垃圾屋2间，完成农民文化家园文化墙改造150平方米、河道治理250米，安装垃圾回收桶31个。

　　没有一天可以放松，时不待人啊！58岁的鄢书记说。

　　(四)

　　纸房也是白色的。

　　这白，源自纸房自然环境的清爽、干净，源自村民的质朴、明朗，更源自那段值得骄傲的历史。

　　让我们回到清乾隆元年（1736年），那时四川为了运销川盐，在贵州边境开设了四大口岸。其中之一，就是由今天的四川合江县溯赤水河而上在茅台中转进入贵州，这个口岸在当时称为仁岸。

　　仁岸形成后，纸房盐运兴起，当地百姓从茅台运盐经纸房到鸭溪，鸭溪交接后，再转运至遵义、贵阳等地。新中国成立后，由于公路的修建，人工运盐被取缔，很多盐道被废弃，但纸房至苟坝段约3.5公里长的盐道至今仍保持完好。

　　现在，在这条盐道上悠闲漫步，遥想当年那些日夜奔走的马帮和背夫，听村民讲述他们留下的故事，体会他们洒下的汗水和付出的艰辛，那些白花花的盐，承载了他们多少梦想和希望。

　　现在的纸房，远比他们想象的幸福。清一色的黔北民居，青砖、小青瓦，院坝也是青石铺就。每家每户门前都有花草，牡丹、芍药、兰花以及一些叫不出名的，要么热烈绚烂，要么雍容大气，要么质朴优雅，但都长成了最美的样子，都干干净净、无尘无埃。

　　顺着一户名为“纸上人家”门口的青石阶，就可以进入纸房村古法造纸文化园。这里再现了三百多年前造纸术的全部流程，我震撼于先人的智慧，感慨于如今的清幽。

　　从宽敞的马王洞款步而出的溪水清清亮亮，闪着粼粼的光，落叶安稳地淌在水面上，做着柔柔的梦。溪边一位年轻的母亲在淘洗野菜，经溪水润过，野菜似乎更精神了。她儿子在旁，大约3岁，长得饱满乖巧，他瞪着亮亮的眼睛向我们挥手。我问：你是在跟我们再见吗？他点点头。我笑起来，我们的喧闹实在是扰了这里的清静，赶紧知趣地闭上嘴。

　　原来，这清、这静、这恬淡，是经纸房这片土地长期滋养，流进血液、深入骨髓的。

　　(五)

　　纸房也是绿色的。

　　纸房位于当年红军长征途中实施分兵战术取得奇效的马鬃岭的南侧。马鬃岭像一位经历无数风霜雨雪而心胸宽广的父亲，把自己朴素坚忍和乐观豁达的性格全部遗传给了纸房，并庇佑着纸房，让纸房一直如它般葱茏。

　　这里的绿一直向前，一直向前，那些层层叠叠的绿，既温顺又狂野，完全不可收拾。每寸枝丫都有可爱的灵魂，每条筋脉都有不可低估的力量。路边有星星点点、五颜六色的花朵，它们都有小女子的姿态，富有生气，活泼可爱，但不喧宾夺主，始终以绿色为底。

　　站在山巅往下看，盘道数层，层层都是不同的绿。特别是路边那些叫不出名的草，高低错落、恣意生长，舒舒展展地伸伸胳膊蹬蹬腿儿。树也长得不一样，大模大样、不管不顾，一律野性十足、神气十足。

　　阳光温和地照过来，每张叶片都亮晶晶地闪。金色让每个人都披上一道光，风吹过来，一味明朗浩荡。

　　“山色云深，夹道莺声乱。”鸟雀被我们惊扰，彼此呼唤着，纷纷飞过头顶。瞬时，鸟鸣谷应。无意间，我们便成就了一曲完美的交响。

　　（六）

　　回到家中的我，常想起纸房，想起那里的“层层叠叠山，曲曲环环路；叮叮咚咚泉，高高下下树”；想起那日“客到洗心亭子坐，顿教尘虑一时湔”的清爽，想起古法造纸文化园的幽静和农家舌尖上的美味。